地皮菜散文隨筆

　　靠近家鄉(xiāng)河壩的夏家林子拐角處，原來有我們家的一兩畝地。

　　小河子從徂徠山前的顏后水庫流來，經(jīng)過我們的村莊——陳汶西村的土地時，從北邊直接向東拐著要進入汶河，所以有時候下大暴雨的夏天，會沖毀原來低矮的堤壩，淹沒了農(nóng)田。

　　在清朝末年，當時的泰安知府毛澂下令在我們村子成立修河團，召集周邊的百姓在小河子流經(jīng)我們村莊的地方修建了七八米高的河壩。這項工程浩大，但的確給老百姓帶來了福祉，一直留存至今。我們小時候就在這兒打豬草，河壩也是一道村莊的風景。

　　春天苦刺花、小蟲子草、鴨蛋棵、蒲公英、野蔥、石蒜……各種花草應有盡有。黃鸝、啄木鳥、燕子、布谷鳥唱著不同的歌陸續(xù)來了，洋槐花開了，那種香的繚繞是揮之不去的，河壩和樹林里熱鬧起來。

　　河壩外是肥美的田疇。但也有貼著河壩的一條水溝，可以排田地里的積水，因而離河壩二三十丈內(nèi)，樹木、雜草叢生，形成了一片片草甸子和樹林，因為潮濕，它們長得旺盛。小小河溝里有許多草魚，我們割草后就到水溝里用草筐撈草魚，有時候還能撈上來一兩條鯽魚，或者一只螃蟹，算是很大的驚喜。

　　在清澈的河溝里洗干凈豬草，用螞蚱串子草穿起撈上來的小魚，背著草筐，手拿小魚，伙伴們走在河壩上回家，也許是那個時候最神氣的事兒了。

　　我們家的地頭上挖了一個水坑，水坑常年蓄滿了水，為的是澆灌莊稼方便。有水處就有魚蝦。老人們常這樣講，草籽就是魚籽，旱了，草籽就變成了螞蚱；澇了，草籽就變成了小魚蝦。最開心的是我們家要澆地，水坑里的水一桶桶快舀沒的時候，魚兒也開始成群擠在一起跳躍，拿了撈魚的網(wǎng)，可以撈上來一小盆草魚和小蝦，挑了大一些的魚，小的魚又放回到水坑里。

　　水一會兒又慢慢滲滿了水坑。回家煎上一盤小魚小蝦，在那個貧瘠的年代，這些就是最美的食物了。就著香噴噴的小魚蝦能吃五六個煎餅。

　　但那時的人們不貪婪，也沒有人天天去截住小河溝涸澤而漁，也沒有人用電瓶電魚。只是后來，一些人背著電瓶去河溝里電魚，電過之后，大魚小魚幾乎絕跡。

　　所以，那時，大河小河里，一個個水坑里，常年都有魚兒。大人們忙著生產(chǎn)隊里集體的勞動，沒有人下河捕魚，只有我們這些六七歲的孩子，洗澡、割草的時候，捉一些小魚成了一種樂趣。

　　最神奇的是，在河溝的邊地上，那片下雨就會濕漉漉的地上，每次夏天雨過后就會突然冒出來一些木耳一般的東西，滑膩膩的，那時候也知道叫地皮。滿滿的一地，有時候撿一些，大人也不知道好吃，有的像開放的桃花那樣大。在我們村，就是那個地方有地皮，年年如此。太陽一出來，就消失了一般。

　　現(xiàn)今知道了，地皮菜又名地耳、地衣、地木耳、地軟兒、地瓜皮等，是真菌和藻類的結(jié)合體，一般生長在陰暗潮濕的地方，暗黑色，有點像泡軟的黑木耳。地皮菜富含蛋白質(zhì)、多種維生素和磷、鋅、鈣等礦物質(zhì)，以色列科學家研究發(fā)現(xiàn)，地皮菜所含的一種成分可以抑制人大腦中的乙酰膽堿酯酶的活性，從而能對老年癡呆癥產(chǎn)生療效。地皮菜也是一種美食，最適于做湯，別有風味，也可涼拌或燉燒，也是寒性食品。其實早在《食物考》中就記載地皮有“清神解熱，痰火能療”、“久服延年，蓋亦能清臟熱者”等功效。

　　地木耳平常少見，但在大雨過后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不受污染的山地草原上。因此，國外常稱其是由天上降下來的。餐廳業(yè)者則取名為情人的眼淚，為一道極美味的菜肴。

　　而原住民則稱其為上帝的眼淚。地皮是非常精彩和神秘的具有神性的物種。至少能在少年時代與它相遇，也是一種緣分和幸運吧！如今，多少年的光景過去，清澈的汶河已被上游的農(nóng)藥廠、化工廠、造紙廠、印染廠、煤礦以及不斷膨脹的小城鎮(zhèn)的污水全部污染腐臭。別說以前成群的各種魚兒，現(xiàn)今，連一只癩蛤蟆都難得遇到了。從河邊到河壩的五六百米寬的茂密的植被豐富的.樹林全部毀掉了，出現(xiàn)了沙化現(xiàn)象。即使河壩上夏天密不見光的老洋槐樹、柳樹、楊樹、栗子樹、棗樹、楓楊樹……也全部砍沒了。光禿禿的河壩也在一年年水土流失中變得矮矮的。河壩外的小河溝和小樹林被一點點蠶食開采成了莊稼地，我怕的是清朝留下來的河壩，會在不久的日子里被鏟平，種上了莊稼。之后，連一點痕跡也沒有了，待到幾年或者幾十年或者幾百年一遇的大水來襲，恐怕村人們又會重陷百多年前的洪災里民不聊生。

　　河道里的沙子也被挖下去了六七米深，河水水位下降，地下水位也一降再降，生產(chǎn)隊里以前每個方田里打的水井也沒有了一滴水。小河溝也沒有了，沒有了潮濕的沼澤地，多少年了，神性的地皮菜再沒有在那片土地上見過了。

　　又到春天了，我不知道那些草那些花那些鳥那些魚兒那些美好的時光都去了哪兒？我不知道，沒有了那些草那些花那些鳥那些魚兒那些美好時光的春天還是春天嗎？我真的不知道。

　　我突然有一種負罪感，為什么這么多年我遺忘了地皮菜，為什么當它失去了的時候我才來懷念？盡管這懷念是真摯的，但在我成長的路上為什么不和地皮菜一起成長，守住它們自己的家園？這會讓我一輩子愧疚。如果不能讓地皮菜回到它的家園，我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和這一代人。

　　作者暫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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