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幸福晚年的秘決不是別的,而是與孤寂簽訂一個體面的協(xié)定。 這個家庭的歷史是一架周而復始無法停息的機器,是一個轉動著的輪子,這只齒輪,要不是軸會逐漸不可避免地磨損的話,會永遠旋轉下去。
多年以后,面對行刑隊,奧雷里亞諾·布恩迪亞上校將會回想起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一分鐘的和好抵得過一輩子的友誼。
不到一百年,就不該有人知道其中的含義。 “留神你的心,奧雷里亞諾,”赫里內(nèi)勒多·馬爾克斯上校對他說,“你正在活活腐爛。”
人不是該死的時候死的,而是能死的時候死的。原來時間也會失誤和出現(xiàn)意外,并因此迸裂,在某個房間里留下永恒的片段。
我來是為了王的下葬。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無法復原,即使最狂亂且堅韌的愛情,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一種瞬息即逝的現(xiàn)實,唯有孤獨永恒。這時,一種神秘而重要的東西在他心中兀然出現(xiàn),使他完全脫離了現(xiàn)實,浮游在往事的回憶里。
生命從來不曾離開過孤獨而獨立存在。無論是我們出生、我們成長、我們相愛還是我們成功失敗,直到最后的最后,孤獨猶如影子一樣存在于生命一隅。在這種清醒的夢幻中,他們不僅能看到自己夢中的形象,還能看到別人夢見的景象。無論他們到什么地方去,都應該記住回憶是一條不歸路。一切以往的春天已不復返!那狂亂而又堅韌的愛情不過是瞬間即逝的現(xiàn)實罷了。
政府通過所能運用的一切宣傳機器,千遍萬遍地在全國反復重申。于是,一種官方說法終于站住了腳,這就是:沒有人死亡,工人們已經(jīng)滿意地回到了家里。 哪兒有貧窮,哪兒就有愛情。死神一直追隨他的腳步,嗅聞他的行蹤,但尚為下定決心,給他最后一擊。“Hot est simplicisimum. (簡單之極)”他回答,“因為我瘋了。”
他(奧雷里亞諾上校)下令不許他們打擾,堅稱自己不是他們所說的什么開國元勛,而只是個沒有回憶的手工匠,剩下的唯一夢想就是被人遺忘,清貧度日,制作小金魚勞累而死。
時間在自己的運動中也會碰到挫折,遇到障礙,所以某一段時間也會滯留在哪一個房間里。死人是不會出現(xiàn)的,只不過我們自己受不了良心上的負擔。 “奧雷里亞諾,”他悲傷地敲下發(fā)報鍵,“馬孔多在下雨。” 即使以為自己的感情已經(jīng)干涸得無法給予,也總會有一個時刻一樣東西能撥動心靈深處的弦;我們畢竟不是生來就享受孤獨的。
她(麗貝卡)辛苦多年忍受折磨好不容易贏得的孤獨特權,絕不肯用來換取一個被虛假迷人的憐憫打擾的晚年。 很多年以后,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當時,馬孔多是個二十戶人家的村莊,一座座土房都蓋在河岸上,河水清澈,沿著遍布石頭的河床流去,河里的石頭光滑、潔白,活像史前的巨蛋。
第一個人被綁在樹上……最后一個人正在被螞蟻吃掉。
“唉,奧雷連諾,”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你老了,可我今天才明白,你比看上去老得多了。”“到這邊來了,”她竭力解釋道,“一個嚇人的東西,好像一間廚房拖著一個鎮(zhèn)子。”
他們甚至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團結兩黨的民眾力量,肅清軍人和職業(yè)政客的流毒,建立一個汲取兩黨理論思想的人道主義政府。
多生一些吧,母牛,生命短促呀!
在一道清醒的電光中,他意識到自己的心靈承載不起這么多往事的負重,他被自己和他人的回憶糾纏如同致命的長毛刺穿心房,不禁羨慕凋零玫瑰間橫斜的蜘蛛網(wǎng)如此沉著,雜草毒麥如此堅韌,二月清晨的明亮空氣如此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