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的相遇散文

　　她獨自走在荒原上。

　　她已經(jīng)在荒原上走了那么久，但荒原卻依舊漫無邊際。荒原仿佛永遠(yuǎn)只是一個荒原，荒原似乎是無法穿越的。

　　她揚(yáng)起頭，疲憊的目光望向荒原的盡處。在那里，迷蒙的陽光白茫茫地照著，荒原被陽光攔截在一條微微起伏的曲線里。但她知道，那條曲線只是一個騙局，那個騙局在她落滿風(fēng)沙和時間的雙眼中，已經(jīng)變得無足輕重。

　　她知道荒原的盡頭離自己還很遠(yuǎn)。或許荒原根本沒有盡頭，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使她的心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如果荒原根本沒有盡頭，那她為什么要這樣沒日沒夜地穿越它呢？她的臉色黯淡下來。

　　陽光依舊蒼白地照著荒原，荒原上到處是黃色的土到處是雜亂的草�；脑�遼闊而寂寥地坦露著自己。

　　她的腳步更加沉重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她茫然地伸出一只手胡亂地理了理被風(fēng)吹散的頭發(fā)。她的喉嚨里發(fā)出了干燥的鳴響。她渴了。她真的是渴了。

　　她該怎么辦？

　　她的目光祈求一般地在茫茫無際的荒原里收尋著。她渴望看見一些別的什么，除了這千篇一律的土和荒草之外，她渴望尋找到一些不同的東西�？墒菦]有，荒原上除了土和荒草之外，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

　　她無奈地繼續(xù)朝著遠(yuǎn)處的地平線走去。

　　已經(jīng)記不清最初的那些日月了。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當(dāng)初是怎么踏上這片荒原的了，也許只是命運的驅(qū)使，也許沒有也許。她只記得自己在這片寂寥的荒原上跋涉了很久，她只知道自己曾經(jīng)不知疲憊的腳步正在一點一點地變得沉重，她只記得自己獨自在這片荒原上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春夏秋冬。然而在她的心中卻始終籠罩著一片迷霧般的云，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向哪里，她只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自己是在走向一個終點。自己過去和現(xiàn)在的奔走只是為了未來不再奔走，她的所有奔走都只是為了一種停留。

　　一陣風(fēng)吹過來。風(fēng)帶著細(xì)密的黃沙徑直地吹向了她。她立刻閉上眼睛。她在黑暗中清晰地感覺著風(fēng)和土的雙重襲擊。這樣的襲擊已發(fā)生過一萬次了吧？這樣的襲擊何時才肯終結(jié)呢？

　　風(fēng)和土吹過去了。她重新睜開雙眼。她將手指放到臉頰上。通過手指她感受著臉頰上的光滑，這光滑是土制造的。她的臉頰一直都是這樣毫無防備地被土侵略者。她的眼忽然酸澀起來。她不想再這樣漫無目的地奔走下去了。她渴望停棲。她希望過一種不被風(fēng)沙襲擊的日月，她太累了。

　　她停住腳步。

　　她站在遼闊蒼茫的荒原上向四周遙望，這遙望讓她恐懼起來。她忽然發(fā)覺自己是這樣的孤單這樣的無依無靠。在她的身前身后，在她的身左身右，到處是空茫的土和草，到處是寂寥和遼遠(yuǎn)。

　　她終于明白自己是走人了一個怎樣的境地。她不能退卻她更無法停留，即使能夠停留能夠退卻，那也將是非常可怕的，停留意味著自己要獨自面對永恒的沉寂與荒涼，而退卻無疑是另一種看不到終點的遠(yuǎn)征。

　　她呆滯地佇足在厚厚的黃土層上。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遠(yuǎn)處的虛幻的地平線上，那遙遠(yuǎn)的仿佛永遠(yuǎn)都無法捕捉的曲線使她絕望。她所有的力氣在這一次眺望中全部變成了春陽下的冰塊，嘩啦啦地倒下來，然后便是融化，再然后便是消失不見。

　　她頹喪地坐倒在地上。

　　她絕望地倒在堅固的土與執(zhí)著的荒草中間。她想放聲大哭，但她已無力哭泣。她久久地淪陷在一種真空般的空白情緒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任憑風(fēng)和土一遍又一遍地打在自己的.身上，任憑它們肆無忌憚地侵襲著她身上的一切。

　　后來她發(fā)覺自己的口干渴的厲害。這口渴像一種看不見的蟲子，連續(xù)不斷地咬噬著她的肌膚她的血肉。她仿佛看見蟲子正在貪婪地吸著她身上僅剩的一點水和血。這樣的吸吮忽然讓她體會到一種從未體會過的快樂，因為她知道自己即將在這種吸吮中變得像一根冬天的木柴。自己即將在干枯中死去，那樣便永遠(yuǎn)不必再奔走，永遠(yuǎn)不必在這無邊無際的荒原上不知所措�；蛟S只有死亡才是她一直以來尋求的終點，也許只有死亡才是一種永恒的停留。

　　她微微地瞇起落滿風(fēng)沙的雙眼。在那細(xì)長的縫隙里，她依稀望見遠(yuǎn)處有一個東西在動。是什么東西呢？或許是一棵草。應(yīng)該是一棵草，一棵被風(fēng)吹著的草，一棵無法安靜的草�？墒遣莘路鹪诼�慢地長大，越來越大了，草長成了一棵樹。是一棵樹，或許它原本便是一棵樹，一棵會行走的樹。樹也在成長，越長越大。樹要走到哪里去？樹想長成什么樣子呢？

　　她用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睛。她忽然發(fā)現(xiàn)那棵樹已佇立在了她的面前。她困惑地望向樹。原來他不是樹，他是一個人。她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她不明白他這樣沉默地佇立在她滿是風(fēng)沙的雙眼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看見他的手向著她伸過來。在那一只寬大的手上舉著一個草綠色的水壺。那只美麗的水壺一直向著她干裂的嘴唇走過來。

　　她猛地抓住了水壺。她像一個瘋子那樣不顧一切地喝著這世界上最甜美的水。那一刻，她忘記了荒原忘記了面前這個含笑凝望著她的人。在她的心里，只剩下了水，圣潔的水，美麗的水，閃爍著光輝的水。

　　許久之后，她才將空了的水壺從嘴唇上移開。

　　還要嗎？我這里還有。

　　她聽見他說。她伸手抹了一下綴著水珠的唇，然后開始用水淋淋的眼神使勁地看著他。

　　他的眼睛里閃爍著笑紋。他的嘴角邊抿著笑的漣漪。他像一束金黃的陽光灑在了她的身上，蓋住了她，裹緊了她，照亮了她。

　　夠了。她輕輕地?fù)u著頭說。她笑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笑，她只知道自己在這個人面前只想笑。只想笑。

　　她傻傻地笑著，傻傻地看著他。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荒原變小了。荒原不再像剛才那樣浩瀚無邊，或者說荒原的浩瀚無邊已經(jīng)不再重要了，而她要去向哪里也已不再重要。

　　站起來吧！

　　他微笑著伸出一只手。她用溫柔的目光望著那只手，那只寬闊強(qiáng)壯有力的手，于是她不能抗拒地送出了自己的手。她將自己柔軟疲倦的手放進(jìn)那只手里，那只突然地出現(xiàn)在她生命中的手里。

　　她緩緩地站起身來。她從荒涼的土和草之中站了起來。她從無依無靠沒有邊際的荒原上站起身來。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離開了荒原，離開了奔走。自己已經(jīng)到達(dá)了終點，那個曾經(jīng)以為遙不可及的終點，那個曾經(jīng)看不清面目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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