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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湖沉思錄散文欣賞
清明時節(jié)，落雨紛紛，隨雨而落的殘花夾伴著泥土，和雨水一起緩緩地流入了我眼前這個包納一切愛恨情仇的映月湖。
我坐在湖邊，時而把頭埋在臂彎里，思考著世事的變幻莫測，時而又看看眼前這個令人心醉的湖，久久不忍離去。
但不知不覺地，我卻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我自覺思緒紊亂，猶如一個個解不開的結(jié)纏在了一起。最后，我陷入了深深的沮喪和絕望中不能自拔。
時光飛逝，在沮喪和絕望中，仿佛已過去了一個多世紀，一位年邁的智者，終于看出了我的沮喪和絕望。
他輕輕地走了過來，目光睿智而祥和，然后，用他那帶著十八世紀的口吻問我：“孩子，為何你如此沮喪和絕望？”
“我感到迷惘，感覺世事就如風(fēng)雨般無窮變幻。我不斷地追尋快樂，可是快樂卻如這湖邊的花兒開得如此短暫，才一會兒，就隨這無情的風(fēng)雨流入了深深的湖里�！�
“你說，我該去何處尋找永恒的快樂？你說，我該去何處尋找開不敗的花朵？”我看了看他，然后低下頭低聲說道。
他把他的目光移向了這個包納一切愛恨情仇的湖，沉思片刻，然后緩緩地說道：“孩子，你說你要追尋快樂，可你是否知道你是誰？魚兒總向著更深的海洋游去，因為他知道作為魚的他只有融入永不枯竭的海洋，才能自由地享受游蕩的歡暢；樹木總向著更深的土里伸延，因為他知道作為樹的他只有在深土里尋找到水源，才能驕傲地看這春夏秋冬的無窮變幻。
“孩子，你可否知道你自己是誰？知道自己是誰，魚兒才不會爬上岸邊，樹兒才不會背棄自己扎根的土地；孩子，你是否知道自己是誰？知道了自己是誰，你才知道如何去尋找永恒的快樂�！�
我又看了看這位睿智的老人，明白了他的問題，可是他的問題卻讓我感覺更加迷惘。
我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可我不知道自己真正是誰。名字只是一個代號，當(dāng)我們隨死神而去，我們的名字比我們刻在墓碑上的字消失得更快。
“老人家，你活了那么久，你的智慧就如那天上的星辰遮掩不了自己的光芒，你可否告訴我，我是誰？”
“你是誰？我們又是誰？”他的目光開始變得深邃，語氣變得緩慢而又嚴肅，“你看看周圍的人，他們的樣子，他們的行為，和你是何等相像！也許，你通過對他們的觀察，便知道你自己究竟是誰了。
“你看，那母親懷中的嬰兒，沒有奶吃便大聲叫嚷；八歲的孩童，可以為一顆糖果和你開戰(zhàn)；人到中年，會為了名利不擇手段；老時，他還是緊緊地抱著他的財富殘喘。
“每個人都做著不同的事情，可是每個人的目標卻是一樣：那就是為了填飽我們的欲望！也許，我們的本質(zhì)就是欲望！”
“餓時,我們搶奪食物;渴時,我們搶奪水源；可是，母親對孩子無私的愛，我們無私地給予貧窮者的憐憫和幫助，難道這也是欲望？也是單單地為了自己嗎？”我表示不解。
“是的，一切都是單單為了自己�！彼�是那種口吻，“父母真的是為了孩子嗎？我想不是。
“你看，蟲兒遇到危險時也會逃走，螞蟻也會為了過冬而去積蓄食物，求生，是萬物的本能，我們?nèi)艘膊焕狻?/p>
“可是，上帝總喜歡用生命的短暫去讓人們懂得生命的意義，世間萬物，都難免要面對死神。
“而人們追求永生的愿望卻是那么強烈，他們無法接受他們終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的事實。于是，他們把這種愿望的實現(xiàn)寄托在他們孩子的身上。
“孩子，是從他們的身上長出來的，他們想當(dāng)然地把孩子當(dāng)做是他們生命的延續(xù)。他們給孩子的嘴填滿美味的食物，卻也試圖給孩子的腦袋填滿他們的思想。
“倘若說父母愛他們自己源自天生的求生欲，那么愛孩子不過是他們求生欲的延續(xù)。這也是一種欲望。
“至于你所說的憐憫之心，其實也不過是對自己的憐憫。他們看到貧窮者吃著最骯臟的食物，他們就會想象著自己哪一天也會不得已拿起這骯臟的食物以填飽自己饑餓的肚子；他們看到貧窮者埋頭做著最骯臟的勞作，他們就會想象著自己哪一天也會不得已干起這骯臟的勞作以卑微地活下去。
“他們多么不愿看到那么一天！他們開始害怕！他們開始憐憫，憐憫自己悲劇的下場！待他們從想象中回到現(xiàn)實，他們便把這份對自己的憐憫轉(zhuǎn)移到了貧窮者的身上�！�
聽了智者的話，我卻感覺更加絕望：“我們就是欲望！我們掠奪一切！我們搶奪一切！甚至我們的給予，也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掠奪！可是，如果我們就是欲望，我們的存在究竟有何意義！
“這世上，有什么能填飽欲望？這世上，有什么能使欲望發(fā)困？短暫的滿足，不過是為吞并更多的小小歇息！欲望，只會越填越餓，而我們卻還是永不停歇地試圖把自己填飽。
“我們就像苦海中迷失的航行者，努力地劃槳，去尋找彼岸的樂園，卻不知自己離彼岸的樂園愈來愈遠！
“那些癡狂的航行者啊，自以為已經(jīng)模模糊糊地聽到了伊甸園里百靈鳥的歌唱，卻不知道那竟是魔鬼們勝利前的歡歌！
“聽啊，這歡歌已越唱越響！越唱越響！而我們只能在失望的黃昏，接受失敗的下場。
“假若我們就是欲望，我們的誕生，就注定了我們必然失�。晃覀兊膾暝�，只會讓我們失敗得更痛。
“既然知道我們不可能從這欲望的海洋里駛向那夢中的樂園，既然知道所有的短暫快樂不過是虛夢一場，那我們又何必繼續(xù)留戀！何不直接點——接受死神的邀請，赴那不散的酒宴！
“何必去學(xué)那可憐的哲學(xué)家？他們竟以為可以用自己一點點的可憐理性，逃避自己無邊的欲望！何必去學(xué)那可憐的詩人？活在自己創(chuàng)造的小小樂園，卻又情不自禁地探頭看看這個欲望的世界！又何必去學(xué)那些信徒？用一個虛無的上帝作為依靠，卻不知道上帝早已死去！
“死亡，才是我們的歸屬，它將帶我們離開這個無邊的苦海，帶我們走向永恒無邊的虛無。
“睿智的先知啊，既然我們就是欲望，而欲望又沒有邊際，我們何不悄悄地離去？拋下塵世的愛恨情仇，和那些殘花一起，沉入深深的湖底。這個包納一切愛恨情仇的湖啊，必定也會接納我這個受盡欲望煎熬的人�！�
“孩子，你不必如此絕望�！鳖Ｖ堑南戎p輕地撫摸著我的頭，安慰我道：“雖然我們的心中藏著吞噬一切的欲望，可那偉大的創(chuàng)世者啊，不會是用泥沙堆城堡的小孩。他既然創(chuàng)造了我們，就絕不可能是為了毀滅。
“水的本性是往下流的，可它卻沒有淹沒大地；樹的本性是向上長的，可它卻沒有捅破蒼穹——因為一個事物能夠存在，必定依賴于別的事物。作為人的我們也是。
“水沒有淹沒大地，因為土的力量能使它平靜；樹沒有捅破蒼穹，因為高空的寒冷能使它戰(zhàn)栗；而能使我們膨脹的欲望得到抑制的，則是我們與生俱來的渺小和孤獨感。
我們的渺小要求我們?yōu)榱藵M足更大的欲望而互相合作，我們的孤獨感則要求我們學(xué)會分享。
誰愿意和一個只會獨占的人相處？他也許可以不斷地滿足他的欲望，可必將也會因他的孤獨感而死去。于是到了最后，擺脫孤獨便也成為了一種欲望，但這種欲望又有抑制其它欲望膨脹的作用。
欲望與孤獨感和渺小達到平衡，人便得以存在和發(fā)展;欲望占據(jù)了上風(fēng)，人便有走向毀滅的危險。所以你看看這世上的人，一個個都在想要獲得更多，但卻又不得不時時看看別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行為�！�
“原來如此�？墒牵陋毟泻兔煨∽屓祟惖靡源嬖诘耐瑫r，不也給人類帶來了新的痛苦嗎？”我還是非常不解，“這樣的話，我們不都是活在兩個地獄里嗎？一個是自己燃燒著的欲望，一個是他人注視著的眼光。
“如果說人的欲望是一頭饑餓的雄獅，那么孤獨感與渺小就是牢固的鐵籠。饑餓的雄獅如果沒有鐵籠的限制，必定會在城市里橫沖直撞中死去；鐵籠能防止雄獅的毀滅，卻也讓雄獅的咆哮變成了無邊的悲鳴。
“人啊，這頭饑餓的雄獅，與其讓他在鐵籠里悲鳴受屈，倒不如讓他沖出牢籠、走向毀滅？這樣倒顯得悲壯！”
“孩子，洶涌的江水無孔不入，不是因為它的鋒利，而是因為它的柔和；壯闊的大海無邊無際，不是因為它的侵蝕，而是因為它的博大�！彼志従徴f道，“事物的特性總有兩面，而且是相輔相成的。柔和未必就會使水變得軟弱，博大未必就會使大海變得干枯；同樣，鐵籠未必就是用來困住雄獅的，它也許可以讓它更加強大。
“孩子，你看看周圍的一切，哪個不是在平衡中前進的產(chǎn)物？天空的飛鳥，地上的走獸，水中的魚兒，它們都找到了自身前進的平衡點。我們?nèi)艘彩�。鐵籠和雄獅達到了平衡，于是我們的精神進化了。沿著平衡點，我們的精神將繼續(xù)進化，我們的精神將會更加強大，我們的精神將迎來徹底的自由！”
“徹底的自由？”我說道，“那樣的話，鐵籠的門將會打開，雄獅將會從籠中走出，但雄獅不再是雄獅，人也不再是現(xiàn)在的人？”
“是的，人不再是現(xiàn)在的人，人的本質(zhì)將會改變�！彼従徴f道，“過去幾千年中，有許多的哲學(xué)家去討論人的本質(zhì)究竟是善還是惡，這很無聊。他們都不知道，人最大的本質(zhì)是進化。
“幾十億年前，也許我們只是糞便中的一條蟲，一心只想吃糞，你能說吃糞就是人類的本質(zhì)嗎？一個個體的習(xí)慣可以改變，一個民族的性格可以改變，同樣，人類的本質(zhì)也可以改變。一切都是時間問題。
“我們需要知道的不是我們的本質(zhì)是善還是惡，而是需要清楚我們精神進化的目標是什么。精神可以改變行為，行為也可以改變精神。人類想成為什么，他就會成為什么。只要人類為自身確定一個偉大的目標，在平衡中進化下去，他就會成為一個偉大的存在�！�
“偉大的存在，”我開始有些明白，“那時，我們將從兩個地獄中得到救贖——我們將打開鐵籠，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內(nèi)心，詢問它需要什么；欲望之火卻變得溫和，不再舔舐周圍的一切。多么崇高的夢想！告訴我，睿智的先知，我們該怎么達到這個目標？”
“守護美好的，抵制丑惡的�！彼f道，“人類的社會就像一個人的身體，每一個個體就是構(gòu)成身體的細胞。要想精神進化，就要給予這個身體營養(yǎng)，譬如美德；要想精神進化，還要去除危害身體的物質(zhì)，譬如陋習(xí)。
“在這許許多多的細胞中，總有一些細胞會發(fā)生變異。有些是好的變異，如天才偉人；有些是壞的變異，如罪大惡極之人。當(dāng)天才偉人的思想被社會接受了，整個人類的精神就會進化；當(dāng)罪大惡極之人的思想被社會接受了，整個人類的精神就會倒退。
“作為普通人，要學(xué)會守護人類的精神，抵制腫瘤般侵蝕的丑惡思想；作為偉人，要以救世為光榮職責(zé)，引領(lǐng)人類的精神走向更高的境界。環(huán)境總是變幻無窮的，一個崇高的人，既要學(xué)會明辨，也要學(xué)會堅持�！�
“我明白你的話了，智者�！蔽艺f道，“人類永恒的樂園，也是人類精神進化的頂點。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我們才能找到永恒的快樂。在那里，湖水如明鏡，映著開不敗的花朵；我們則在花下，自由地享受著空氣中的芬芳�！�
“不錯，這是值得我們?nèi)^斗的目標。”他說道，“每一個人，當(dāng)他為人類精神的進化貢獻一點，他便離永恒的樂園近了一點，他得到的快樂便多了一點。去吧，孩子，去尋找永恒的快樂。帶領(lǐng)人類離開這煎熬的地獄，去尋找真正的伊甸園。為人類的精神家園奮斗，做最后的戰(zhàn)士——Z戰(zhàn)士�！�
智者說完這番話，便悄然離去。
落雨，漸漸地停了；烏云，慢慢地散開。
一道圣潔的光穿過云層，照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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