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的舊時光散文
在一個無名湖邊,跟隨流浪到這里的祖父開始了燒磚窯的生活。
湖邊偏僻,罕有人跡,最近的村莊離此也有十多里的腳程,所以,也沒人來關心幾個踅居在此的流浪者。
生活清苦,倒也清靜。
祖父在湖邊搭了一座小茅廬,權作遮風擋雨棲身之所。
茅廬里只一領草鋪,靠窗位置用石頭壘起,架上鐵鍋子,這便算是廚房了。
祖父還用竹筒給石頭灶搭了一個出氣孔算作煙囪,但無用,每生火則煙塵彌漫,遇上刮風,濃煙倒灌,茅廬內(nèi)的人就更遭殃。
鐵鍋旁的一撂陶碗,鍋的水浸著一只老絲瓜囊,斜靠墻的一只灰耙子,邊上竹藍里的半邊老南瓜,露著瓜肚子里的紅瓤,一截灰皮冬瓜倒扣著,一只塌陷的布袋,里面是玉米碴子。這些,大概算這間廚房的全副武裝了。
所有食物自給自足。草屋坡頂上,從夏到秋,總會臥著幾只憨笨的冬瓜;屋背的荒地里,種著玉米;圍著一圈歪七豎八的籬笆,爬滿瓜豆的青藤;田邊亂石旮旯里,七零八落的南瓜,拳頭大到石磙大的,祖父一直將南瓜種到湖邊的灘涂上去……
每想起祖父草棚的廚房,老南瓜、老冬瓜、老紅薯、老玉米糊的沉重影子便在思緒里泛濫,斑駁苦澀。
偶爾,灶臺上躺著幾只烤得烏黑的土豆。餓急,連土豆上的灰都來不及拍凈,帶著焦黑的皮一古腦下肚了。
在祖父的廚房里,有什么比烤土豆更美味的呢?乘生火的工夫,埋在灶口下的柴灰里慢慢地煨著。
那個忍著腹中肌餓的人,穿著敗絮襖子,手握火鉗,眼睛空洞地望著灶口,暗藍的火苗在灶孔低低的舔舐著,昏昧的灶火,在失神黝黑的面孔上一閃一閃地放光。
性子急的人往往將土豆就放在火苗上,連火帶煙燒出來,不止是煳,而且生硬,一點沒口感。又哪里算得上烤土豆呢?
草廬的廚房,貧弱且匱乏,不過就是維持生命的一個極簡易的道具。
鄰村收芋頭季節(jié)的那個黃昏,一群孩子悄悄摸到村里堆放芋頭的禾場里,看著滿禾場的芋頭,讓這一群孩子禁不住興奮得眼睛放光。
大家蹲身潛行,悄悄接近目標。
屋檐下看守芋頭的老叟老嫗瞪著昏花老眼,視力不濟,但聽到窸窸窣窣聲,瞬間操起檐下的長竹篙在昏天黑地里怒喝暴舞,一群偷芋賊四散潰逃。
我并不想芋頭。一次,祖父煮了一鍋芋頭,芋頭水就芋頭佐餐,等吃過,我頓覺腹中一陣涌動,踉蹌奔到湖邊,趴在灘涂上吐得兜肚連腸。若干年后,才知道這是沒有煮透的芋頭中的.毒素引起的。
每想起這東西,便不會有好心情。偶爾從灶口的灰堆里扒出烤好的芋頭,不過圖新鮮吃一小塊。有時看到廚房那只土陶碗里用水煮熟的烏灰芋頭塊,上面沒有半點油星,想著要用這一碗水煮芋頭果腹,胃里不禁泛起酸水,很難受。
比起冬瓜和南瓜,芋頭卻又算得上廚房里的奢侈品了。
清燙寡水的冬瓜和水煮南瓜,則是廚房一年四季的口糧,除了加鹽,再無他物。而鹽有時也會見祖父捧著油污的小瓷盅去同鄉(xiāng)那里借,借的時候,往往也會捎著借一小瓷杯菜籽油,于是,灶臺上時常就有兩只油污的瓷盅,而那只油盅其實大多時候是空的,揭開蓋,盅底一層黑油泥。
冷清的灶臺,偶爾會有幾只蟋蟀出沒,間或一只碩大的螞蟻,在茅屋頂破洞透過的光影里,向著鍋邊慌亂逃逸。
一次,湖面刮了整夜的風,湖水渾濁洶涌,晌午過后,湖邊圍了一大堆人,人堆里一只小舢板,頭戴箬笠的老漁翁提著一條半人長的大魚,人們圍著看稀罕。原來大魚是被水浪嗆暈后沖到岸邊的,老漁翁白撿個便宜。
人群嘖嘖稱羨,我擠在人堆里,呆看那條大魚,想為什么我沒有撿到呢?無比遺憾和失落!想像著魚在廚房里做成珍饈美味,不覺潛液,竟有種過屠門而大嚼的滿足。
祖父和老漁翁討價還價,買下一小節(jié)。
跟著祖父歡天喜地回去,洗切腌曬,天將黑時,茅廬里就有煎魚的香味了。
等魚上桌,我迫不及待地夾一塊正要大嚼,才下口,瞬間被咸得嘴唇失去知覺。
祖父低著頭若無其事地說:“多放了點鹽,經(jīng)吃,下飯!
我默默地將魚塊放回碗里,吃著清水冬瓜和水煮南瓜。
祖父不知從哪買來一提簍食鹽,說是才到的新貨,便宜。聞著鹽散發(fā)著很濃的咸澀味,胃里禁不住泛起苦水。
次日,草屋剩我一個在家,不知從哪冒出幾個半大的孩子,氣勢洶洶,嚷嚷著要將外地人全趕走。
廚房里轉(zhuǎn)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什么有價值的東西,有人就看見那一簍鹽,用手抄著往水缸里灑,看著鹽在水里溶化,覺得好玩,那伙人竟一哄而上。
形單影只,抗爭不敵,我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這伙人嘴里邊說:“給你們加點鹽!”手里抓著鹽一把一把地往缸里撒,再后來,竟將簍里的鹽悉數(shù)倒入缸中,一群人揚長而去。
我看著滿缸渾濁的鹽水,欲哭無淚。祖父回來,同樣是啞口無言。
我并不覺得那一簍鹽可惜,因為實在是膩透了清水鹽煮菜的味道。一次午飯,生病的我看著面前的南瓜糊,毫無胃口,將南瓜灑得桌上到處都是,被一位表叔狠狠訓斥。
一個黃昏,走來一個白發(fā)白須的老叟,老叟倒背著手,不停地咳喘著。
湖邊少有人來,而且近黑時候,幾乎更不可能,附近村里的人基本臉熟,這個老叟卻從未見過。
我們很奇怪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老叟圍繞著草棚轉(zhuǎn)了幾轉(zhuǎn),說廚房的煙囪不應該對著湖面,應在屋子背面,那樣風不會倒灌進去。
老叟走了。我一個前來閑坐的表叔表情嚴峻,壓低聲說:“這個時候,哪會有人……不會是鬼吧?”
草棚里的人都寂然。
我順著老叟走的方向一路追出很遠,杳無蹤影。
人還是鬼?但老叟的話頗有道理,祖父遂將煙囪挪到屋背面去。
果然,再刮風,廚房里要好多了。
記憶里,祖父這座湖邊草棚下的廚房是了無生氣的,仿佛就是灶臺水缸、木桌陶碗、冬瓜南瓜的粗放組合。
祖父后來回老家去了,我也被父母接回山里,同樣還是草屋,卻再不用像之前隨祖父浪跡四方顛沛流離,至少,這座草屋可算真正意義上的居所。
草屋是沒有廚房的,鄰家剛好一間小房閑置,借給我家無償使用。
父親自己動手調(diào)了黃泥,做了一孔土灶,近門邊,一只矮桌,挨著一口小水缸,缸邊是一圈總也干不透的濕泥。灶口上方用鐵絲懸起一只橫木,橫木上一排鐵釘,上面依次掛著筲箕、蘆葦刷、鍋鏟、楸木水瓢。
終于有了自己的家,但清貧依舊。
許多時候,因為沒有食油,炒菜只用水潤鍋邊,廚房里便彌漫著青菜的苦味。甚至會用秋天新榨的木籽油潤鍋,木籽油其實就是烏桕樹籽榨的油,這種油能不能吃,真正用途又是什么,似乎并沒有人知道,而且,也無人關心。甚至后來好長一段時間,每當我看到廚頂升起的炊煙,就會想起木籽油那種無法言喻的古怪味道,頭昏眼花無比返胃。
廚房里的油大多是用后坡地的菜籽和芝麻去村里榨坊兌換的。有一年,天大旱,菜籽顆粒無收,灶臺上的小油甕早已干涸。遠在城里的姑媽省下一塊肉讓父親帶回,實在是雪中送炭。
母親細心將肉掛在灶臺上的那排鐵釘上,又很嚴實地扣上竹簍,以防鼠竊貓盜,每炒菜就切下紙薄的一小片,在鐵鍋里劃拉一下,這就算有油了。
每天聞著誘人的肉香,卻總也不見肉,不覺倍感失落。甚至一次,大冬天里,村人瘋涌至干涸的溪邊撈魚,年幼的我,竟尾隨村人到河邊。最終手臉凍得通紅,撿到兩條被人丟棄的小魚。看著那兩條小魚,母親心疼地將我偎在懷里到灶口取暖,將小魚在灶口烤熟。吃著小魚,我頭一次感覺那是自己勞動所得,很自豪。
因為母親的儉省,那塊肉竟吃到來年開春,還剩了一薄片懸在灶頭上。
廚頂是有一小塊明瓦的,很多個黃昏,年少的我獨自坐在矮桌旁,在那塊明瓦透進來的昏暗的光影里,看后園竹林晚歸的鳥雀,看夕陽從檐角消失,等著母親回家。
不久,主人家要收回房子自用,父母便拾掇好鍋瓢碗盞,再三道謝后,將廚房還回主人家。
我家決定在茅屋邊另搭一個小隔間做廚房。
父親的好友也來幫忙,蓋茅頂,壘墻。
墻壘好,我看著那面土墻,濕泥簌簌掉落,才剛叫出聲,墻應聲而倒,所幸墻對面的人離得遠,未傷到人。
茅屋搭起,灶臺也同時壘好。
新廚房第一頓飯,是要感謝前來幫忙的好友。野蔬之外,母親竟做了一小盆野韭餅,還有一碗蛋羹,加上父親不知從哪弄來的半瓶酒,小木桌上,顯得分外豐盛。
飯畢,夜闌。草廬外月如流水,繁星滿天,遠處的山巒有夜鶯凄苦的叫聲傳來。
看著客人踏月而去,在月色朦朧里模糊變淡,與遠山的影子融為一體,心想,那人在那邊的山坳子里了嗎?已經(jīng)拐過了山腳那條小路嗎?夜如春色闌,月似水流川,客去波平檻,明天,還會再來嗎?
草屋的廚房很不起眼,但卻是我家真正意義上的廚房。
草棚廚房每至濕熱天氣,便會涌出成堆的草把蟲,密密匝匝,千足翻涌,有次竟將從鎮(zhèn)上下來收稅的女辦事員嚇得尖叫逃逸,而我們卻習以為常熟視無睹了。
草棚廚房一直用了很多年,直到家里建了新土房,草棚廚房的使命遂告結束。
草棚廚房在最后的灰塵彌漫里,轟然倒塌,看著那一堆枯木腐草,破墻土上那些年用黃土塊歪歪扭扭畫出的月牙兒,心中竟有種失落和惆悵。
搬入新家的那天,我們很興奮。母親帶領我們幾個,在廚房的小院里和泥,我們徒手用泥將廚房的外墻抹平。
新廚房還照著老廚房的樣式,除開土墻瓦頂外,格局幾乎一塵不變。
灶臺上兩口鐵鍋,一口做飯,一口煮豬食兼燒熱水,兩鍋中間,另掏出一個小洞,安放一小鐵甕子,飯熟了,甕子里的水也熱了。省了許多時間和柴草。
廚房里靠灶臺的土坯墻上,永遠都掛著一只筲箕,一把早已禿頭的蘆葦刷。而灶口是一堆劈柴,一把燒蝕的火鉗,插在灶口的草木灰里,一把烏黑的灰耙子,還有一支被燒出一個黑窟窿的吹火筒。這大概算是廚房的標配了。
有一年,村里一老嫗因為順手牽羊偷了鄰家的灰耙子,竟被村長掛了小偷的牌子沿村街敲鑼示眾。郭家兩妯娌在廚房里發(fā)生口角,互毆,竟將吹火筒敲破,而挨了吹火筒的一方,頭上大包好長時間成了村人飯后笑料。
古人割袍斷交,村人卻“挖灶絕親”。往往因為分家不公,兄弟“鬩于墻”,甚至就有人一怒之下操挖鋤將灶掘塌,這大概就是談崩了同歸于盡,大家都沒飯吃。同時也用斬截的行動向?qū)Ψ叫緦⒘砥馉t灶,彼此決裂,從此不相干連。
某次,村里王七猝不及防,挨了順發(fā)出其不意一頓掌摑,順發(fā)占便宜后一溜煙逃往后山,王七捂著被扇得火辣通紅的面孔,無處發(fā)泄,竟捉了大石塊沖進順發(fā)后廚,順發(fā)娘正忙著生火呢!
說時遲,那時快,紅眼王七奮起巨石,砰嗵聲起,缸破甕塌,廚房頓即水漫金山。
自此,“王七的石頭”在順發(fā)家的后廚里一舉成名,竟成村里一句毫無厘頭的口頭禪。
自家的廚房,即便鍋里是野菜和水煮,即便只有南瓜玉米紅薯,縱算碗里只有照得見人影的玉米羹,心里卻踏實。
我家的廚房比起村里別家來說,實在是太寒酸了。
隨便拿鄰家易老太的廚房相比,不止灶用的是青磚,四方的煙囪筆直地從屋頂亮瓦邊一直伸向屋脊,感覺像是大戶人家才有的氣派,而且易老太廚房里除開水缸外,還并排擺著兩只碩大陶罐,一罐裝炒米,一罐裝著泡豌豆,幾乎一年四季里,兜里都裝著一把泡豌豆或是幾把炒米,嘴角兔子一樣咀嚼。
許多次夜晚,躺在木板床上,聞鄰家廚間傳來的鍋碗瓢盆聲,涼水入鍋的刺耳尖聲或者油在滾燙的鍋里暴出的“滋滋”聲,想象主人家廚房鍋中的美味,不禁肌腸難耐輾轉(zhuǎn)返側(cè)。
而我家廚房,似乎永遠只有紅薯、南瓜和玉米的身影,甚至有時,這些亦都難覓。竟至“野蔬充膳甘長藿”。
廚房的板柜下,年復一年,總有一堆紅薯。紅薯小村叫紅苕,說人傻,不聰明也叫苕,感覺紅薯很受冤枉,無端被那些傻子給牽連。少讀徐光啟《甘薯疏序》,文中極道甘薯之德,而我,吃多了紅薯,每想起,返胃。
若干年后,某宴,途中服務生上紅薯玉米和一盤炒野芹,滿桌上嗔狂尖叫,仿佛珍饈,看著那些做作的嘴臉,吃紅薯玉米和野菜長大的我,禁不住怒從中起,真想抓起席上的紅薯玉米和野菜扣到那些裝腔作勢的嘴臉上去!倘將這伙人放回數(shù)十年前,野菜和水煮,玉米熬紅薯,年復一年,還會如此裝模作樣地嗔狂嗎?
夏天的黃昏,昏冥的風聲里,滿耳夜蟬的喧囂,乘著夜色,在禾場里吃過飯,又喝過一碗撈飯的米湯,滿頭大汗淋漓沖進廚房,抄起甕蓋上的葫蘆瓢,舀起一瓢涼水,仰著脖子,咕嘟咕嘟灌下喉嚨。
這該是多么愜意的一頓飯呢?
某個除夕,我們等著廚房里的年飯,母親獨自從早忙到下午。終于等到在廚房的那張矮桌上鋪開飯菜,我早已饑渴難耐,活像傳說中的饕餮,足足盼了一年的這頓年飯,對我來說,不啻世上最美味的珍饈!
也許因為太過興奮,年飯過后,我卻感覺很難受,倚在廚房灶口竟昏睡過去。
沉沉一夢,已是翌日上午,身體疲憊而綿軟,空蕩蕩的房間里,只有母親坐在床前,床頭幾上還有一碗熱湯,母親責怪我:“傻孩子,平時不吃肉,突然一下吃那么多,胃怎么會受得了?”
我這才知道,那一頓暴食,被我夜半吐了個干凈。
離廚房兩步遠,地上一塊巨石,曾有一次,妹妹沖去吆喝雞的時候,在石板上將前額跌破,一時血流如注,母親揪下廚房角落掛了半年的風干菜,揉爛,按在傷口處,血立止。
廚房多鼠患,每至夜,老鼠們在廚房梁柱上瘋狂舞蹈,廚房里的南瓜紅薯被咬得七零八落,就連靠墻的木柜也被老鼠啃出一個大洞。鼠患猖獗至此,關廚房門是不頂用的。而且滅鼠藥也無濟于事。所以,母親便在廚房的兩扇門角各掏出一個小洞,這樣,貓便可以在廚房里自由出入了。廚房便也安寧了許多。兩只小洞,我們呼為“貓洞”。
許多時候,那只虎皮貓就偎在灶臺上,瞇縫著眼,爐火紅紅地映著灶后的墻坯,貓打著細膩的呼嚕。而母親立在灶臺上炒菜。
無數(shù)個黃昏,雞們從廚門溜進前屋,而那只虎皮貓嬌俏地在客廳里漫步。若干年后,重讀歸有光那句“客逾皰而宴,雞棲于廳”,感覺似乎就是我家廚房。
廚房靠墻處多了一排土壇子,酸辣粉、酸豆角、雪里紅。但不管怎樣,一定有一罐紅油辣椒,那是母親專為我做的。
一年大雪,父母為遠道回鄉(xiāng)的我準備了豐盛的飯菜,廚房的矮桌上,多是我最喜歡吃的菜,油泡紅椒、自家園里的胡蘿卜、春筍衣。也是在這張矮桌上,父親竟破例鼓勵我喝點酒。在他看來,人在江湖了,酒是不可少的待人接物應酬之道。
老屋的廚房熱氣騰騰的飯菜時常溫馨著我的記憶,直到母親去世,直到那夜再也看不到灶臺前忙碌的母親身影,我知道,老屋廚房伴隨著母親的離去,也完成了其使命。
老屋廚房漸漸冷落,偶爾,年老的父親會生火,但卻是那樣的冷清和孤寂,許多次,我回老屋,看著后廚上的煙囪,在向晚的風中,孤煙裊裊,沒人有聲,沒有雞鳴犬吠,心中不覺傷悲。
和父親商量過,最終決定拆除老廚房,在院子左側(cè)另起一排磚房,因為時間關系,父親獨自在家完成廚房的折除。
等我回去時,廚房成平地,剩有殘垣斷壁,很遺憾竟沒能最后一次好好看看老廚房,老廚房的影像永遠只能在記憶中了。
老屋的廚房用玉米糊、紅薯、冬瓜、南瓜養(yǎng)大了我,用山泉水、灰灰菜、土莧菜、雞公莧和香藤花蔥郁了心中的那片苦難和荒蕪,我走在舊日廚房那支嗶剝?nèi)紵乃芍墓庥袄,徘徊在舊日廚房老木桌邊那盞用鐵皮盒做成的煤油燈的影子里,我聆聽著那個長著白胡子老叟抽水煙袋的聲音……
那只三腳鐵架,那只三只耳的生鐵爐,那張早已不在的小矮桌,小鍋里燜著撈飯,大鍋里的豬食咕嘟咕嘟冒著氣泡,母親呵著冷得通紅的手,支在灶臺上的楸木砧板上切蘿卜,筲箕掛在土壁上,黑果木柄鍋鏟油光放亮,父親在矮桌前瞇縫著眼睛飲酒……
昏黃的油燈在風里飄搖著,飄搖著,很像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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