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的故事散文
這個故事要從我的父親說起。
我的父親性格深沉，少言寡語，當(dāng)母親滔滔不絕時，他只在一旁“嗯”“哦”“好”“不行”，三兩字就打發(fā)了母親的長篇大論。也未見過他放開懷抱的笑過，不像母親笑起來嘴巴張的老大，“嘎嘎”的笑聲響遍全村。很多時候，他眼睛一瞇，嘴角一翹就算是笑過了。他對孩子更是不慍不火，記憶里他對我最親昵的動作是摸我的頭，最嚴(yán)厲的動作時皺著眉頭看我。
就是這么個木頭般的男人卻有一手好廚藝，青椒炒魚干，韭菜蛋皮，蠶豆蛋花湯簡單的小菜被他做的`至美至鮮。難得殺雞買肉開葷腥時，我們?nèi)忝镁团d奮地擠在廚房里，攆都攆不走。父親炒菜時眼睛里有平時沒有的神采，好像要將所有的情感都炒入菜中，他瀟灑利落地?fù)]舞著大鐵勺指揮著各種食材翻騰跳躍，香氣慢慢的溢滿屋子，我們?nèi)齻�饞貓便搶著喊“爸，爸，我來嘗嘗有沒有鹽�！蓖炼�?fàn)F老雞，白菜豬肉，紅燒鯽魚，牛肉細(xì)粉，簡單的食材，至上的美味讓我至今難忘。
父親給我的美食生涯在我十一歲那年戛然而止，他去幫人蓋房子從屋頂摔下，一根釘子扎進(jìn)前額，當(dāng)場死亡。那么突然，上頓飯的余香還在唇齒間回蕩，父親卻已經(jīng)與我們天人永隔。母親帶著我們仨兒吃了半個月的清湯掛面終于振作起來進(jìn)廚房給我們做飯，那頓飯菜的滋味很難用酸甜苦辣來形容，非得概括總結(jié)的話也用“至今難忘”這四個字吧。但母親進(jìn)步神速，只用七八天的時間竟趕上父親的七八分水平，我與姐妹除了歡呼還是歡呼。
母親沒有再婚，一個人將我們?nèi)齻�拉扯長大，姐姐妹妹都像母親的潑辣，我繼承了父親的深沉，最大的遺憾是我們都沒有遺傳父母對廚藝的天賦。
一日，我們與母親感慨這事兒，母親說“有一件事兒一直沒對你們說，你們小的時候說了怕嚇到你們，等你們長大了又覺得你們肯定不信還會說我老迷信�！�
妹妹問“什么事呀，怪神秘的，說嘛�！�
姐姐也湊過去“最喜歡聽媽講故事了�！�
我在一旁微微笑。
“那時你們爸剛?cè)ナ�。”一句話將我們引入那段悲傷歲月“你們爸確實(shí)把我慣壞了，炒起菜來，我連醬油和醋都分不清�！�
妹妹噗嗤笑出來“吃了一頓飯，我鬧了兩天肚子。”
“可是老媽進(jìn)步神速�！蔽艺f。
姐姐點(diǎn)頭“嗯，老媽的天賦是與生俱來的，以前一直被爸壓著，沒有開發(fā)機(jī)會，后來逼不得已就天賦大爆發(fā)了。”
媽笑著搖頭“一天夜里你們都睡著了，我聽見廚房里傳來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穆曇�，我以為是老鼠爬上灶臺碰翻了東西，便下床去看，廚房里安安靜靜的，灶臺上只放著那把大鐵勺，并不見老鼠。我回到床上，沒過多久那聲音又響了起來，我越聽越覺得熟悉，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你們爸炒菜的聲音�！�
“呀！”姐和妹同時怪叫。
我也汗毛直豎“你說爸半夜回來炒菜呀!”
“我就知道你們不信，一開始我也就是這么想想，可是第二天我用那把大鐵勺炒菜時手特別順，感覺就像你們爸拿著我的手在炒菜一樣。炒出的菜味道大變叫你們驚訝。以后的幾天那聲音一到夜里就響，分明就是大鐵勺在鍋里翻炒的聲音，所以我就想一定是你們爸的魂附在了那把大鐵勺上，他要手把手的教會我炒菜�！�
這種事如果是出自別人的口我一定會在肚子里偷笑，但母親說出的話我們一向是聽的，我們都靜默了一會兒。
“那聲音一直響嗎？我們怎么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妹說。
“一直響，直到我覺得炒出的菜可以了，一天晚上我洗那把大鐵勺時，悄聲嘀咕，孩子他爸，你放心去吧，我會好好把三個孩子帶大，讓她們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好，就像你在的時候一個樣兒�！�
我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的姐妹已伏在母親的膝上哭了。
晚上，我們一家四口齊聚廚房，姐姐拿起那把大鐵勺自言自語“爸的魂魄就附在這鐵勺上？”語氣是不可思議的。那把大鐵勺比姐姐都大，媽說爸曾在部隊做炊事員，大鐵勺是他從部隊帶回的，媽每次用完都要仔細(xì)擦干防止它銹蝕，直到現(xiàn)在它依舊通體烏黑，十分厚實(shí)沉重，那些市場里銀光閃亮的勺子們到它面前統(tǒng)統(tǒng)得稱孫子。
我們?nèi)忝蒙塘恳蝗擞么箬F勺做一道菜，讓媽休息休息。
大姐十分夸張地說“父親顯靈�！�
小妹誠惶誠恐，戰(zhàn)戰(zhàn)兢兢。
我外表平靜，內(nèi)心忐忑。
結(jié)果三道菜一個水準(zhǔn)，巨難吃，統(tǒng)統(tǒng)倒掉。
媽笑說“還是我來吧�！�
后來我和朋友說起這事兒，朋友愛好心理學(xué)，他說“阿姨太過思念叔叔，又擔(dān)心自己一個人照顧不好你們，心理壓力太大以至于出現(xiàn)幻聽�！�
“但是她的廚藝確實(shí)進(jìn)步神速，怎么解釋？”
“其實(shí)這都是她自身用心努力的結(jié)果，用心做出的菜應(yīng)該都是美味的。”
朋友的說法是科學(xué)的，但這世上還有很多科學(xué)無法解釋的事情。
這就是我們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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