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盆杜鵑枯萎人生感悟

　　畫案臨窗，案頭置一盆杜鵑花，是妻去年初春時節(jié)買的，那時，它剛怯生生地開了一朵花，枝葉稀疏，單薄的樣子，讓人不由生一絲憐憫來。不知道它為何有著人或鳥的名字，有種傳說，它紅顏如血的花是相思的杜鵑啼血化成。

　　在我們的用心伺弄下，這杜鵑花愈長愈旺，一派蓬勃之勢，抽枝吐葉孕苞綻蕾，層次豐富質(zhì)感酣厚起來，仿佛要報答我每天有意無意地看望，忘了季節(jié)不知疲倦地怒放。當朝陽入窗，映照一度紅肥綠瘦的杜鵑，想到那一膾炙人口的詩句：”日出江花紅勝火”，這是“日出窗花紅勝火”啊。

　　即便時令進入深秋，窗外落木蕭蕭下，我的杜鵑也依然青枝綠葉，仍有戀戀不舍的三兩朵花輕搖淺笑；寒冬至?xí)r，某日紛飛的大雪做了背景，它更綠得深沉，并頑強地生出幾粒花骨朵，那開裂的縫隙露出驚艷的一線紅，猶如紅唇一般欲說還羞。來畫室的客人都說這花好啊。

　　無論怎樣的好終有盡時，我心里知道，只是沒想到它會謝幕在不該劇終的'時候。又經(jīng)一春的繁華似錦，花漸落盡，又趕場似地新生一輪如繁星的花蕾。妻常有些憐惜地說都替它覺得累，花就不能省著開嗎？它終于顯出了前所未有的倦意，那些花蕾已無力再綻放，也不再抽出嫩綠的新葉，初夏，花蕾懨懨地落了一顆，拉開了衰落的序曲，繼之，花蕾們次第失去水靈樣，葉片失去光澤，象蒙塵一般。這等異樣出乎意料，不明原由，無法挽救，一切措施都似病急亂投醫(yī)般無用，不見有絲毫起色，它真的要壽終正寢了嗎？在所有花木都正趨蓊郁之時。妻說：“它可能真累了”。

　　它還有夢嗎？這近乎我的奢望，從那般嫣然變作這般懨然，使我不忍于宣紙上描摹它現(xiàn)時的疲態(tài)。但我要看著它一天天黯然枯萎，花葉逐日失色，皺紋日多日凌亂如揉皺的破布，盆腳落滿它的零碎，象一場遺棄象遺言。丹青更多時候把情愫留給事物的青蔥歲月，不厭其煩地描繪，合情合理。

　　無緣無故的陽光仍照耀如故，而對無可逆轉(zhuǎn)的衰亡不過是徒勞，露骨的衰亡卸下所有欲望的皮相，它放棄了生活�？此�枯萎的過程無聲無息，一如寂靜的畫者，內(nèi)心的波瀾無人看見。我仍執(zhí)著畫筆東尋西找左沖右突，無非是追索生活的理由，抵御宿命的惶恐或者每有安逸時爭先而起的哀愁。

　　看一盆杜鵑的枯萎，難免瑣碎，大氣的人會笑我，我于私心里狡辯，因了瑣屑，生活才有質(zhì)感，才不空洞。朋友來了看到它的架子說：它以前多好看呵，有時，無盡的話題就從它說起。這是它的意義嗎，或許是吧。

　　某夜，我的夢里一只杜鵑翩然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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